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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御石】犬科饲养手记6 编辑来访

平成12年3月1日

今天一早,屋外便响起敲门声,我猜想一定是书局的人来催我交稿。最近我忙于照顾家里的新成员,稿子都是匆匆写过就丢到一边,再不多看一眼,明明截稿日期近在眼前,却连初稿都没上交,实在愧对编辑部的各位同僚。

“石冈君,石冈君在家吗?”听声音是我的责任编辑,二十代后半左右,正是我和御手洗相遇时的年纪,比我小了近四十岁却总是没大没小的叫我石冈君。我抹不开面子以长辈的立场教训他,“喂,应该叫石冈老师才对吧”这种话怎么都不像是会从我口中说出的。

一直趴在墙边打盹的狗突然起身,跑到门边不停的吐着舌头转圈。

我把编辑请到沙发上坐好,自己则去房内拿原稿。狗一看清来人,立刻耷拉着尾巴重回到墙边卧下。只有当责编叫我的时候,它才会抬眼扫视一圈四周,然后再次垂下头去。

编辑接过原稿大略翻看了一遍:“这次的新刊又是御手洗的故事啊。”

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遗憾,是我听错了吗?

“是,偶然在他的房间里又找到一些以前的案子,由我整理成书稿。不用担心,我征求过本人的同意。”

我想起那封非常御手洗式的回信:“当然,石冈君。我已经把我所有的故事都独家授权给你了,希望下次联络不要是这么无聊的内容。”。

真不知道他期待我能在短短一封电报中说出些什么意趣盎然的话,尤其当比起某些只会在信里指示我干这干那的人来讲。

“这个嘛。”编辑搓着手:“前作的龙卧亭系列可是得到读者们的大好评呢,偶尔再写几个自己解决的案件怎么样。”

“我吗?行不通的吧……”我相当困扰,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读者比起御手洗更想看石冈和己的故事,即便遇上同样的状况,我就连能不能找回那时奇迹般乍现的智商和勇气都未可知。

“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?解决案件的难倒不是您吗?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保护了吉敷太太的难道不是您吗?”

“……是我。”

“做到这些事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冈君你,换句话来讲,不需要御手洗先生的石冈君也可以做到,对吧?”

“算……是吧。”我想起那个毫无骨气可言,近乎绝望的希冀着得到御手洗帮助的自己,不禁感到颇为羞愧。

“这就对了。”编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:“我想,御手洗先生一定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意识到这一点。”

他的话确实起到些安慰作用,但说到御手洗的想法,这人虽然看上去口无遮拦,其实并不太爱外露自己的感情,意外的容易害羞,所以很少能直接从他嘴里听到直率的鼓励和夸赞,龙卧亭时期寄来的信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。因此,御手洗究竟怎么看我,我可以说完全没有确认的自信。

“他呀,与其说鼓励我,其实是偷懒不想动脑工作吧。”

“石冈君总是这么说,我倒是觉得御手洗先生一直干劲满满的,偷懒说不定只是某种手段。”

“手段?什么手段?”

“比如……其实是撒娇什么的?”编辑不好意思的猜测到。

……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。不过素未谋面的读者们只要读过我的小说,都会成为无条件相信着神探御手洗的仰慕者,这些年来我也见怪不怪了。说来好笑,明明早该习以为常的,可最近我却对这个事实再度燃起了微妙的竞争意识,为了使编辑心服口服,我向他宣讲起御手洗的光荣事迹。

那是在良子去世后,刚取回记忆不久的我留下了严重的社恐后遗症,面对陌生人很难顺畅的交谈。明明是在脑中反复组织过的完整句子,在说出来的一瞬间却突然瓦解成一堆零散的碎片。看到我满头大汗的从口中蹦出难以理解的单字,对方会一脸关切的询问我是否哪里不舒服,那带着迷茫和怜悯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心,这样反复几次,我也就彻底打消和陌生人说话的念头,只好竭力避免与之打交道,查案时打探消息的活儿自然尽数落到御手洗身上。

御手洗显然十分厌恶这项工作,时常中途就把话题推到我这边,强迫我磕磕巴巴的接话。后来更是借口“证人的智商都太低啦,和他们沟通真是累人,石冈君,你的话肯定就要容易许多了”然后不顾我的反对,把他想了解的信息逐条写下来交给我去问,让我“去掉多余的内容”后转述给他。

虽然还是很抵触和陌生对象交谈,但有御手洗在一旁坐镇,时不时插两句嘴,讲几个御手洗式笑话,即便完全不好笑,可不知为何我就能安下心来,问些问题也算不上太大的障碍了。

发现我尚能胜任的御手洗开始心不在焉,他四处走动,不时消失在视线之外,有时则是回到他的房内,留我独自面对证人,很快我便社恐发作,开始不受控制的语无伦次起来。幸好御手洗离开的时间不算太久,每当我要撑不下去的时候,他总会犹如神兵天降般再次现身,还能接着我刚刚中断的问题继续问下去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的症状也在慢慢缓解。有次竹越刑警拜托我们帮忙调查一起有关古董乐器被盗的案子,嫌疑人是个在被盗拍卖行打工的钢琴教师,约见地点在她的办公室。她是一位面目慈祥,谈吐亲切的老妇人,令我想起过世的祖母,我不禁对她产生了好感,内心的防线也放松下来,这使得问询过程比平时顺利许多。御手洗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,大约十分钟后,他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,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:“石冈君,这里就交给你啦!”

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:“你去哪里?”

“去做个小小的实验而已,别那么紧张嘛石冈君。”他为了不让别人听到,用手遮在我俩面前,将嘴凑得更近:“这位老师搞不好知道什么重要信息,要全部问出来哟。”说罢他甩开我的手,大摇大摆的踱出门。

发觉自己再次被抛弃并且孤立无援,若在平时,我应该立刻陷入恐慌之中无法自拔,可面前这位老妇人太过和蔼可亲,加之她在音乐方面的学识着实渊博,不仅精通古典乐,对吉他和贝斯也有所涉猎,我求知若渴,不觉间竟与她交谈甚欢,回过神来已经度过了好几个小时。我看看表,指针指向傍晚五时,御手洗说不定先一步到家,心想着还没来得及准备晚饭,赶紧起身告辞。

我走出办公室的门,正碰上打算进门的御手洗,他看到我出来,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:“结束了吗?谈的怎么样?”

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聊的太过投入,完全忘记询问案件的相关情况,如果照实承认恐怕会令御手洗失望,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没、没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。”

“哈哈。”没想到御手洗十分潇洒的拍了拍我的肩:“没关系的石冈君,事件在和她谈话前就基本上解决啦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窃取古董的小偷应该正是这位可敬的老师没错,原因恐怕是无法坐视珍贵的乐器被拍卖,如此热爱乐器的她应该清楚没有比拍品库房更适宜保存古董的地方,所以乐器应该还在库房内,只是被她巧妙地藏了起来,这也是为什么警察在她家搜不到赃物的原因。不过看着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流落海外确实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,所以我已经联络当地博物馆拍下它了,剩下的就是说服老师把东西偷偷还回去啦!” 

“也就是说,其实你早就知道真相,却还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去问什么线索?结果只是你想趁机偷懒而已吧!耍我很好玩吗?!”

“不要生气呀!”他满不在乎的搔着头发:“我看你聊的挺开心嘛。”

被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气的不轻,我当即拒绝了同他一道回公寓的邀请,并且郑重声明今天晚饭的手握寿司取消。果不其然,他看起来大受打击,垂头丧气的独自回家了。

我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溃败御手洗的甜美果实中太久,将御手洗提前支走的目的还有一个,其实我早就注意到办公室旁不远处有个保卫一直在站岗,为了弄清御手洗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,确认他离开后,我悄悄跑去和保卫搭话。

“您好,可否问一下,刚刚那个一头乱发的男人,他离开办公室后往哪个方向走了,您还记得吗?”

“喔喔!那位小哥!”保卫显然对御手洗这个怪人印象十分深刻:“我观察他好久啦!他出门之后哪里都没去,一直趴在门上听动静呐,一边听一边笑,一连听了好几个钟头啦,你说怪不怪?要我说,真想听屋里说点啥,干脆别出门呀,趴那么久也不嫌累……”

“等等、等等,”编辑打断我的叙述:“所以你的社恐症自那之后就康复了对不对?”

我思忖良久,发现似乎确实是从那时起便再未出现过无法和陌生人交谈的情况了。

“那么,御手洗先生离开的原因你找到了吗?”

我摇摇头。

“哈————”编辑脱力的后仰到沙发靠背上,叹出一大口气:“没错,没错,石冈君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令人生气。真不容易呀,御手洗先生。”

我的故事看来完全没达成初衷,不如说还起到反效果的样子。正当我后悔浪费了口舌的时候,编辑却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:

“治疗过敏方法中最有效的是一种名为‘脱敏疗法’的方式。石冈君,想知道御手洗先生为什么离开的话,就先从这里开始吧。”

我听的一头雾水,所有和御手洗有关的话题都会变的这么跳跃吗?

“我先走了。记得抽时间勘误一下书稿呀,别字太多啦。”

留下这句话,狂妄的年轻编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马车道的公寓。

备注:查一下“脱敏疗法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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